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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頭條:中國最好玩的老頭走了,我很想念他
發布日期: 2023-06-15 13:45:48 來源: 鳳凰網

據央視新聞消息,6月14日下午,黃永玉先生子女黃黑蠻、黃黑妮、李潔琴攜孫黃香、黃田發布訃告:“我們的父親黃永玉因病于二〇二三年六月十三日三時四十三分離去。我們尊重他的意愿:不舉行任何告別,追悼儀式。”

黃永玉生于1924年8月9日,有人稱他為“一部活著的中國近代文化史”:沈從文是他表叔,聶紺弩給了他進入文學之門的鑰匙,金庸被他稱為“小查”……2021年,他立下遺囑,明確表示;“待我離去之后,請將我的遺體進行火化。火化之后,不取回骨灰。任何人和機構,包括我的子女、孫子女及親朋友好,都不得以任何理由取回我的骨灰。我希望我的骨灰作為肥料,回到大自然去。請所有人尊重我的這個愿望?!?/strong>


【資料圖】

不那么正式的版本則是這樣的:“我死后立即火化,骨灰放到抽水馬桶里,就在廁所舉辦個告別儀式,拉一下水箱,沖水、走人?;蛘吒枪禄暌肮碓谝黄?,自由得多?!秉S永玉說過,要是朋友們想他了,就“看看天、看看云”吧。

黃黑蠻如此評價自己的父親:“如果把黃永玉的人生想象成一部書,那一定是充滿奇異圖畫的繪本,主題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孩子在時空隧道里的世紀大冒險。旅途中有兵荒馬亂、顛沛流離,也有陌生人的噓寒問暖和智者的善意點化。山河風云,映入他的眼眸;草木走獸,在他筆下搖曳生姿。野孩子在冒險中成長為英雄,他過關斬將的三個法寶是:盡最大可能做自己,不遺余力地愛這個世界,在最黯淡的日子也對未來懷有希冀?!?/strong>

作者 | 桃子醬

編輯 | 蕭奉

題圖 | 視覺中國

“中國最頑皮的畫家”

黃永玉最近一次進入公眾的視野,是去年年底兔年生肖票發行的時候。他筆下的藍兔子,有人說它不好看、不吉利、泛邪氣,也不乏“大師就這水平,還不如幼兒園大班的小朋友畫得好”這種評價。

對于爭議,他當時如此回應:“畫個兔子郵票,對我來說是開心的事。這個兔子呢,大家都會畫,也不是專門只有我一個人會畫。畫出來大家高興,祝賀明年的新年而已?!?/strong>

2023年1月5日,北京,《癸卯年》特種郵票首發儀式在北京國家大劇院舉行。(圖/視覺中國)

開心,不僅是他對畫畫的態度,也是他的人生觀。黃永玉曾回憶:“文革”時有位老先生批評他,說他“創作態度一點都不嚴肅,永遠是為了快樂”。他當時低頭站在臺上,聽到這番指責時無法回應,“要是平常他這么說,我肯定請這老頭吃西餐,我說你怎么講得這么對啊!搞藝術創作如果沒有快樂的基礎你怎么畫???為了創作,心情是要快樂的”。

他還說過,“把畫畫提高到深刻的意義上,文化貢獻啦,全是扯淡的”。他用畢加索舉例子。有人問畢加索:“你的畫是什么意思呀?”畢加索說:“好看不好看呢?”“好看是好看。不知道你的畫是說些什么。”“你聽過鳥叫嗎?”“聽過?!薄昂寐牪缓寐牥。俊薄昂寐牎!薄澳愣盟鞘裁匆馑佳??”

在黃永玉看來,畫畫也是一樣的道理。“一個人喜歡把每一件小事、每一個活動,都講成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但是人活著很多時候沒有什么意義啊。人家問我為什么喜歡畫荷花,我就說,我外婆打我,我就躲到荷花邊……你真的以為我畫荷花從這里開始?”

他解釋過,荷花并不像君子們畫的那般干干凈凈,而是里面有泥苔,周圍有青蛙、蝸牛、螺螄種種生物,熱鬧得像人生。

黃永玉《奕秋圖》。

在《比我老的老頭》一書中,黃永玉說自己的“美術事業”是從漫畫開始的。1936年的兒童節,黃永玉12歲,從父親那里得到一本張光宇、張正宇兄弟合著的《漫畫小事典》。當時他的家鄉湖南鳳凰風氣頗為開明進步,作為小學高年級學生,他和小伙伴們經常能看到《上海漫畫》《時代漫畫》等,還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漫畫同好群,開始在學校壁報上畫些諷刺當地流俗的作品,甚至貼到大街上?!斑@個小群落的自我得意倒是鞏固了一種終生從事藝術的勇氣和毫不含糊的嘲諷眼光?!?/p>

黃永玉最早畫漫畫,之后做木刻?!拔母铩睍r畫了一眼睜一眼閉的貓頭鷹,被定性為“天字第一號反革命黑畫”?!度撋钪芸非爸骶幹靷ピu論,畫過貓頭鷹之后,黃永玉顯然入迷于“遠引若至,臨之已非,少有道氣,終與俗違”的境界,“這境界引領他上年紀之后,要不就是最簡潔的構線,要不就是最俗艷的潑墨,再加上那種夸張造型的雕塑。幾般武藝恣意放浪,最平庸又最睿智的線條與最艷又最沖淡的色調能同時揮灑自如,真所謂‘持之匪強,來之無窮’”。

黃永玉把他在繪畫中追求的境界歸結為“清丑頑拙”四個字。他在2022年應邀創作的癸卯年(即2023年)月歷——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后面世的作品——也充溢著這種境界。第一幅虎兔交接圖,老虎長長的尾巴被捕獸夾夾住,文字說明寫道:“你做乜整咁長尾?”(粵語,“你干嗎長這么長的尾巴?”,黃永玉的夫人張梅溪和好友黃苗子都是廣東人,所以他懂粵語)他的意思應該是,這漫長的、困頓的虎年,趕緊過去吧!

黃永玉畫的虎兔交接圖。

“一部活著的中國近代文化史”

根據資深媒體人李懷宇在《黃永玉:浪跡文學江湖》一文中的記述,黃永玉說自己平生最喜歡的是文學,第二是雕塑,第三是木刻,第四才是繪畫,但前三項都靠繪畫養著,因為稿費太低了。董橋的看法是:黃永玉的文章第一,書法第二,畫第三。

對此,黃永玉表示:“對我來說,比較容易做的事情是寫文章,也比較快活,快樂的基礎是好多朋友喜歡看我寫的東西,那我就開心嘛。畫畫么,我的朋友也喜歡,但畫畫更大的好處就是可以賣錢,賣了錢可以請朋友吃飯,可以玩,但畫畫沒有寫文章這么開心?!?/p>

黃永玉說過,“有幸沈從文是我表叔,他給了我文人良心”。在《比我老的老頭》中,他寫和表叔沈從文有關的一些“碎屑”:他帶著晚年的表叔回鳳凰,一天下午,城里十幾位熟人帶著鑼鼓上院子來唱“高腔”和“儺堂”。

“頭一出記得是《李三娘》,嗩吶一響,從文表叔交著腿,雙手置膝靜穆起來?!恍拧肌骸瓍?、老、人……’聽到這里,他和另外幾位朋友都哭了。眼睛里流滿淚水,又滴在手背上。他仍然一動不動?!?/p>

1950年,沈從文與黃永玉在中老胡同,攝影者為馮至先生。

黃永玉的文字,極具畫面感。除了上述這個聽戲的場景,還有這樣一個場景——他跟表叔說:“三月間杏花開了,下點毛毛雨,白天晚上,遠近都是杜鵑叫,哪兒都不想去了……我總想邀一些好朋友遠遠地來看杏花,聽杜鵑叫。有點小題大做……”沈從文閉著眼睛,躺在竹椅上說:“懂得的就值得!”

有人評論道:“這些看似凌亂無規則的碎屑,卻比一部中規中矩的傳記顯得更完整,更能直刺人心?!?/p>

而很多讀者可能是從黃永玉所記錄的同事兼好友李可染帶他去拜見齊白石的經過中,第一次了解關于這位平民大家的生活細節。

“老人見到生客,照例親自開了柜門的鎖,取出兩碟待客的點心。一碟月餅,一碟帶殼的花生。路上,可染已關照過我,老人將有兩碟這樣的東西端出來。月餅剩下四分之三;花生是淺淺的一碟,‘都是壞了的,吃不得’!寒暄就座之后,我遠遠注視這久已聞名的點心,發現剖開的月餅內有細微的小東西在活動;剝開的花生也隱約見到閃動的蛛網。這是老人的規矩,禮數上的過程,倒并不希望冒失的客人真正動起手來。天曉得那四分之一塊的月餅,是哪年哪月讓饞嘴的冒失客人干掉的!”

他還記錄了在中央美院大禮堂舉辦的一次除夕晚會。齊白石的得意弟子李苦禪扮演趙子龍,高粉底靴加上全身扎的重靠,走了幾圈場子,李苦禪已經累得汗流浹背,于是報名時的“??!常山趙子龍”變成了“啊!啊!常,常,常,?!保屪谂_下第一排觀看的齊白石和近千名觀眾笑得前仰后合?!澳菚r真甜美,大家都那么年輕,全院子里只有很少的老人。”

2017年2月7日,北京,觀眾在“十二個十二個月——黃永玉生肖畫展”上參觀。(圖/視覺中國)

“人生苦,但人大于苦”

黃永玉年過七十時,曾寫有自述:

“殘年已到,板煙釅茶不斷,不咳嗽,不失眠數十年。嗜啖多加蒜辣之豬大腸,豬腳,及帶板筋之牛肉,洋藿、苦瓜、蕨菜、瀏陽豆豉加豬油渣炒青辣子,豆腐干、霉豆豉、水豆豉無一不愛。

愛喝酒朋友,愛擺龍門陣,愛本地戲,愛好音樂,好書。

“討厭失禮放肆老少,尤其討厭涎皮賴臉登門求畫者,逢此輩必帶其到險峻亂木山上亂爬,使其累成孫子,口吐白沫說不成話,直至狼狽逃竄,不見蹤影?!?/p>

《人物》雜志記者李斐然在2021年花了一年時間采訪黃永玉,寫有《黃永玉:人只要笑,就沒有輸》一文。文中提及,黃永玉有一張自己印的名片,上面沒有電話,沒有單位,沒有官職,只有一個他自創的頭銜:

黃永玉

享受國家收費廁所免費待遇

(港、澳、臺 暫不通用)

李懷宇也數次采訪過黃永玉,到黃永玉在北京的“萬荷堂”做客。李懷宇說,在任何一個場合,黃永玉的口才和氣場使他總是第一男主角。黃永玉曾談起他在鳳凰建的那座著名的吊腳樓:

“有一次,我在江邊畫畫,一個導游帶了一幫人,看我在江邊的那幢房子。房子叫做‘奪翠樓’,導游就說,黃永玉以前有一個老婆是人家的,叫‘翠兒’,是黃永玉搶來的,所以叫‘奪翠’。其實哪有這種事情,從字面上講,‘奪翠’就是把綠顏色‘搶’過來,在我們家鄉話里說這件東西很‘奪翠’,就是很多綠顏色,顏色鮮艷的意思。”

2013年8月26日,中國國家博物館“黃永玉九十畫展”,當時九十高齡的黃永玉先生蒞臨現場。(圖/視覺中國)

他也多次笑談“死”這件事?!八懒司蜔?,送到火葬場,人就回來,就不要再管,骨灰都不必要?!矣袔讉€方案:一個方案是骨灰不放火葬場,放在抽水馬桶里,請一個有修養的受人尊敬的老先生拉一下,舉行個儀式。這個方案我愛人反對,說會塞住水管,找人修很麻煩;只好執行第二個方案,把骨灰一小包一小包地包起來,分送給朋友,栽花,但是有一個問題,到了晚上,朋友看了,覺得花長得比較怪,嚇人。這樣只好讓朋友永遠痛恨我,咬牙切齒地罵我,那就把骨灰揉在面里包餃子請大家吃,吃完了宣布:‘你們剛才吃的是黃永玉的骨灰……’”

黃永玉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笑到最后’的人,他的人生或許是一種提醒:不管你遇到了什么,只要活下去,眼前經歷的一切困頓、絕望、無可扭轉的敗局,都會在活到99歲的時候變成笑話。人只要笑,就沒有輸。黃永玉的存在證明了一項不會磨滅的人性真理——人生苦,但人大于苦?!崩铎橙粚懙?。

關于黃永玉的達觀,有一個流傳已久的故事:“文革”期間,他和家人住在一間狹小、沒有窗戶的小房子里。他在墻上畫了一個兩米來寬的大窗子,窗外是各種鮮花。他用自己的畫筆,給自己和家人開了一扇春天的窗。他堅信,“世界不會一直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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